半个莲花之六

【墨脱行记——连载】

第六天

吃过一顿简单的早餐后，我们便匆匆踏上了第六天的行程，今天我们得走28公里，必须在天黑前穿过一座原始雨带丛林。

而这一路，几乎完全行穿在丛林中一条被溪水与前人冲走出的遍布卵石碎岩的沟路中，就是在这条路上我摔了很多次。若不是眼前壮丽、古老、神秘、长满奇树异花的森林景致，根本就要走疯在这条坎坷不已、遥无尽头的沟路上。也正是我无法将目光从那些不知年月拔地参天生长、身披华丽的金绿色苔藓的老木古树移开，才会一连地被石头绊倒。这让C十分恼火着急。而他因为膝盖以前受过伤，走在这样碎石嶙峋的路上一直都剧痛难耐，几乎都是依靠几分残剩的意志才一步一步走下来的。因此，我们俩早被远远甩在队后，不过我们并没惊慌，想着只要在天黑前走出森林到达驿站就可以。

然而，那条路却越走越毫无希望，曲曲折折、兜兜绕绕，根本就像没有尽头一样延伸在逐渐幽暗下来的丛林中。在疼痛与疲惫中即使走得心灰意冷、万念俱灰、极度绝望。因为我在身后，他也没敢放弃自己，极力用意念支撑着身体一步一步在那些尖石碎岩上挪动着脚步。走完后才知道，多少次他都已经走到自己的极限。

眼见森林如同一个巨大的木盒就要慢慢合闭转暗，而我们的路却丝毫没有到尽头的希望，特别在经过一个双岔口的选择后，我们更是走得犹疑迷惑，忧惧选错了路，将永远走不出这座海深山大的古老森林。但即使毫无指望、疑虑重重，我们还是不敢停下脚步、不回头地继续走下去、走下去。那时，跟在他身后似乎已经不是走在世间的路上，而是走在一个没有时空的长长梦境里，深深体验到走在天涯也走在某个人身边的那种奇特的如似绝望又仿佛超离生死以外的无止境的行走。即使绝望到头，只要还有人跟你走在一起，哪怕世界最可怕的绝望包围袭击着你，都不会放弃、倒下。

因为天黑在即，本来不打算再停下休息的我们，还是疲惫不堪、迫不得已地坐了下来喘息片刻，其实在丛林里根本也由不得驻步休息，稍留片刻就会被扑面盖脸地飞来一种细小的蚊群叮得你不得安宁、痛痒无比。然而即使种种环境恶劣如此，我俩还是不受控制地停下来歇息，就在这次停歇中，C万分惊恐地发现了爬进鞋袜裤腿上的蚂蝗，其实这并没到蚂蝗区，但蚂蝗还是纷纷出现了。他一声凄厉的惊叫后，我们不顾一切加速跑了起来，不管天黑、不管疲惫、不管疼痛地飞奔在积水横溢的沟路上，就在这样已不带任何感情与知觉的不管不顾的飞奔中见到了返回寻我们而来的Z和小杨，欣喜若狂，那种绝地逢生、希望忽降的感觉恐怕今生都将刻骨铭心地印在我和C的人生历程中。

接下我们的包后，我们又继续这漫无止境的行走，此时已过晚上九点，天已黑得只剩下几条光亮的缝隙。先时的担忧与惶恐由于Z和小杨的赶来全然消无，尽管他膝痛无比、我也疲惫万分，但总算我们又踏踏实实走在了希望中。

我们四人差不多又走了一个小时，在网上勇名远播的、曾哥的四海客栈总算豁然眼前，依然是一家木板搭建的小房子。大家都站在门口迎着我们走进屋里。一入门，老板曾哥就打来滚烫的热水招呼我洗澡，脱掉雨水湿透的衣裤痛快淋漓的一场热水澡后，我才终于如获新生。

洗完澡出来，没有电的屋子点满曳曳颤摇的蜡烛，大家就在这弥漫深山暖意的烛火中享用着曾哥给烧的丰盛晚餐。我在曾哥身旁坐下，注望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感动不已。这样的心情真是只有和我们一样的经历后才能深深体会，以至于后来我能够理解曾哥这样孤身于此十二年守候着一批又一批墨脱的行路者，给他们重新上路的光亮、勇气和力量。十二年来，他救过很多墨脱路上的遇险者，是当地救援队的队长，用一己之力维护着墨脱之路的安宁。

真的很奇特，世上每一个特别险难之地总会有那么一个特别的人为此而生，守护在那里，身负使命般不惜一切地将自己的人生和信仰付出、扎根在那里。对于特别的墨脱，曾哥就是这么一个特别的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