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过年

除夕晚上，黢黑的路口被四里之外村子的通明映衬得愈发黢黑，本已一家人应盘坐在炕上品尝着一年到头的团聚时刻，而此时一位伛偻的老人骑着电动三轮车搭载着另外一位腿脚甚是不方便的老人悄然守候在路口，电动车上的灯陪伴着两位老人坚强地照向前方。

“爸妈，今年春节不回去！”

“好吧。孩子，我们知道你忙。你们夫妻俩在外要多注意身体。”

“嗯，放心吧。您们二老也是”。放下电话的瞬间突然感觉到渴望回家的想法异常强烈。

放下电话的那头两位老人嘟囔着，“孩子能不能回来又不确定，你呢？又不吃肉。你看，又买鸡鸭鱼，又买排骨猪肉牛肉。我们老两口简简单单地过个年，不就得了。省下来的钱还可以给孩子买楼呢”父亲嗔怪道母亲。

“哎，我一听说儿子带着老婆孩子回家过年，心里那个高兴呀。儿媳妇是外地人，咱们不吃肉可不能苦了儿媳妇”，满脸笑容的母亲突然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

时间过得真快，过了小年（腊月廿三）马上来到了年底，母亲，腿脚甚是不灵便的母亲，每天都要走到四里外的路口，驻足，凝眸，渴盼着已有答案的那头有所转机。然而，渴盼终究还是渴盼。望着村里到乡里的公路，浮想着乡里连着县里的公路，县里连着省里的公路，一级连着一级，从燕赵连到雪域，仿佛看到了儿子一家正不远万里赶回家过年。

“老头子，儿媳妇是外地人，咱们不吃肉，可不能亏了人家孩子”，母亲又开始唠叨起来。

“是呀，你还是和儿子确定一下，看看过年能不能回来。如果可以回来，咱们多买点大鱼大肉，好好过个团圆年；如果不会来，咱们老两口就将就一下得了。省下钱来还给孩子买楼呢”，父亲盘算着，手头的烟一根接着一根，爬满皱纹的双眼流露出期待的目光。

“现在孩子忙，还是不打电话啦。我们还是提前把东西买好，要不到年根底下就来不及啦”。虽然年纪刚五十出头，但由于省吃俭用而导致身体营养不良的母亲，且因为做了一次手术看上去明显感觉像是六七十岁的人。

……

“儿子，今年春节回来吗？”

“妈，现在还说不好嘞，估计可能回不去。”

“哦，跟领导好好说，能回来就尽量回来。妈想你们一家子。”

“妈，我也是。都快四年没回去过年啦。”

……

“爸妈，今年春节回不去啦，临时有事。”

“哦，好的。爸妈知道你们忙，在外多注意身体。家里一切都好。”

撂下电话，便上演了开始了那一幕。

……

等待，依旧是在等待。

……

“爸妈，领导说了可以回家过年啦，我们三十晚上的飞机，估计11点能到。”

“真的？真的？”爸妈掩饰不住心中的狂喜，“好的！好的！我和你爸到路口去接你。”

“不用啦，我们搭个车就回去啦。”

“爸妈不是高兴嘛。媳妇呢？孩子呢？一起回来过年吗？”

“您儿媳妇那么好，肯定回去陪您过年呀”，电话这头流露调皮的语调。

“你呀，都当爸爸啦，还那么调皮。孩子还不到100天，路上一定要照顾好她们娘俩。”

“遵命，我的老佛爷”，电话这头依旧调皮地开着玩笑。

……

三十早晨起来就开始收拾屋子，给电动三轮车充电，贴春联，包饺子，准备晚上的酒菜，忙得两位老人不亦乐乎。村里三邻四舍互相拿着东西串门。

“二爷，是不是小叔叔要回来过年啦，看把您高兴的。”串门的邻居说道。

“是呀！你是不知道呀。原本说不回来的，可把我们老两口急坏啦。现在说回来，而且还是带着老婆孩子呢！我们高兴死啦”，母亲迫不及待地在一旁插嘴道。

……

等待，依旧是等待。晚上的寒风吹着等候在路口的两位老人，瑟瑟地但又坚强地望着远方，期待着儿子一家人的出现。

“爸妈，飞机延误啦，您二老就不要等我们，具体到家时间不能确定。”

“没事，我们等你，路上注意安全。”

……

等待，依旧是等待。坐在电动三轮车上的母亲渐渐地睡着了，父亲脱下大衣轻轻地给母亲披上。一个人，烟一根接着一根，在那伴随儿子求学走出农村的乡间四里路上来回踱着。儿子求学的一幕幕情景悄然拉开帷幕：初中的时候，路还是土路，夏天一下雨，儿子要扛着二八式自行车去上学；冬天一下雪，儿子要早起，步行四里路去上学。高中的时候，路开始变为砖公路，自己骑着自行车把儿子送到路口，然后儿子搭班车去县里读书。大学的时候，儿子终于走出了农村，接受了高等教育。离别的地点，由村路口，渐渐地变为市火车站、北京火车站、成都火车站、拉萨火车站。

“儿子回来啦！”睡梦中的母亲惊叫道。这时的父亲，也露出狂喜的表情，在往远方看，什么东西都没有。原来母亲在说梦话。

……

等待，依旧是等待。父亲倚靠在电动三轮车旁边伴着母亲也悄然入睡了。四里之外村里的鞭炮声俨然支撑不住早已疲倦的父母。

……

突然，母亲感觉脸上好像滴下几滴雨水，正准备说“孩子他爸，下雨啦”，一双手在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儿子，儿子，你们回来啦”，这时的父亲也已经醒了。一家五口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泪水轻轻地落在了路口。

这时，东方已泛白，熹微的晨光倾泻在乡间四里路上，照明了前方。

“我们回家过年”，父母高兴地说道。

　　　2016年4月 于西藏拉萨